细水长流 发表于 2010-2-25 00:24:49

流泪的菩萨

  好像这世界从来就没有断过苦难。

  苦难总是静静地潜伏着,往往出其不意,噬咬毫无准备的人们一口。善良的人啊,谁不想在茫茫的未来当中寻求一个稳定而安全的系数,即便地上有了乐园,人们还是久久憧憬,遥想冥冥当中有圣者阔清迷雾指点津渡。缘于探问,我将疑惑问向菩萨,而万能的菩萨沉思良久,将两行清泪作为解答,告诉我们苦难这个变数实难把握。要经过多少跋涉,几许挣扎,多少汗流满面、几许血泪纠缠,才能寻得到上天的应许之地?如果幸福的蔷薇园在土地上,怕的是地上的乐园尚未找到,心里的天堂先已失去。

  菩萨的泪为什么长流不止?

  她俯视的眼睛必盈满累累的伤痕,种种人间的烦扰。生、老、病、死、怨憎会、爱别离、求不得,五阴盛,人生的愁苦如影子一样伴随一世。这中间有过多少等待、错过、疏离,幽深迷离的日子拂去又来,迈向憩园的脚步该怎样踏实?

  生之艰辛有时会超越人的想象:曾经在街上遇到过一位女孩,两腿瘫痪软若无骨。她手脚束着橡胶套,在地上匍匐而行。她的嘴里叼着一只铝碗,脸上的汗一滴复一滴地垂下。满街喧闹的人为之寂静。

  医院病床上的孩子只有一两岁,话还没说顺畅,却命在旦夕。这个世界给他们的印象,又有多少美好的记忆呢?

  西部有个地方干旱缺水,生活用水完全靠人工沉积井蓄集的天然雨水。生命之源到了天赐的程度,贫穷与落后就会顽生其地。……

  菩萨精骛八极、视通万里,却看到了困惑众生永世的眼枯见骨的痛。她是人们心目中的圣者和尊者,却无法吞下世界施之于人的所有悲哀与不幸。她面对红尘,犹如约书亚面对约旦河一样,犹豫胆怯,河对岸不知是怎样的一个世界,她该怎样指引众生寻到上天的应许之地。岭南画派有这样一幅名画:一尊流泪的观音,坐在深山岩上,她愿为世人负担所有的痛苦与罪孽,所以她一直流着眼泪。

  佛之为人景仰的原因就在于,眼泪不为一已之悲而为芸芸众生而流。如果无法为别人消去苦难,表示衷心的同情也是难能可贵的。若此,眼清也贵比珍珠,值得人们用心收藏了。

  奥尔珂德说:“眼因流多泪水而愈益清明,心因饱经忧患而愈益温厚。”心怀他人,为别人而忧,足以使其人生得以圆满。

  在生命的雪夜,谁来赠我相渡的炭火,他必是我生命中的菩萨。苦海里有慈航,穷途处有新径,总有人在你疲敝时挥洒汗粒为助人珠颗。

  巴黎市政厅建筑大厦的时候,有两名工程师在脚手架上勘查,突然踏处崩折,两人同时攀抓一个木条,在空中摇晃着,但木条不足以担负两人的体重,其中一人哀声说:“比尔,我是一家五口的依靠呀!”,比尔应声放手,从高空坠地身亡。读至此处,谁不为比尔慨然捐躯动容?

  我以为,是同情者的热心融化了积雪,是善良者的热心营造出暖冬里的春光。老托尔斯泰说:“上帝有三个住处:其一是在于天堂,其余则是慈善者以及富有同情者的心坎里。”

  如果我们能弥补一个即将破碎的心灵,我们便不是徒然活着;如果我们能减轻一个生命的痛楚,抚慰一个创伤,或者令一只离巢的小鸟回到巢里,我们便不是徒然活着。面对流泪的菩萨,我们就可以伸手为之拭去泪水,抚慰一个大慈大悲的灵魂。

  挚情里的炭火,援手间的爱心,遍布于我们记忆的原野,鼓励我们继续乐观地活着。而在危崖、险滩处,我们亦会向所有需要者,将援手慷慨伸出。这样,我们就不必为运命所左右,不必为千林万山昏蒙视野,我们有资本来保持旅步稳健。

  若无人无神助我渡航,我当怎样面对人世的悲风苦雨呢?若无日月星光,我们当然要继续行路。承受不住那些苦难,我们深深叹息,而叹息之后又必须面对它,苦难是无法躲避的,我们不可能事事求人神救苦救难。如果我们理解了苦难,苦难就使我们伟大,青史的长河就会有我们的身影。

  至此,菩萨方能敛回泪水,拈花微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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